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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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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陣子雪斷斷續續,落了好一陣,直等到春節前才停了,看著外面陽光普照,蘇沅想到陸策所說,傅大夫對祁徽之病有六七分的把握,心情不由大好,早膳都多吃了半籠小籠包,正待要出去散步消食,便是聽采芹稟告,說是蘇錦來了。

她站在門口相迎,笑道:“來得正好,我們一起去賞梅罷。”

蘇錦穿著厚實的棉襖,最外面是件狐裘,袖口衣領都露出雪白的狐毛來,聞言欣喜:“連著下雪,劉先生都不曾來了,我在家中寂寥,便是來找你賞花的,幸好你也得空。”上前挽住她,“得知我來,祖母,母親都令我問候你。對了,還有慎兒,繡兒,你可知,繡兒都會叫娘了,把母親喜得掉眼淚,想抱與你看,不過天亮便罷了。”

蘇沅笑:“真是大好事兒,恐怕很快也會叫爹爹了吧。”好奇的問蘇錦,“父親,他近日忙嗎?”

“說來還真忙呢,往前再如何,晚上都會回來用晚膳,但是我聽母親說,有幾日竟然到戌時才回。怕是年底了,衙署事務繁忙。”

只有蘇沅知曉,父親定是開始為祁徽效力了。

兩人攜手走入園中,蘇沅問起孟家。

“還不知,聽父親的意思,許是要到明年定親。”

見她語氣淡淡的,蘇沅原該替這門婚事高興,卻實在沒了多少歡喜,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好,倒是蘇錦折下一段金梅道:“回去帶給祖母,母親……”

話未說完,不遠處傳來一聲笑:“既然姨祖母喜歡,你怎麽不多摘些過去?這麽一點怎麽夠呢。”

擡頭望去,竟是陸靜英與陸嶸。

蘇錦臉色一變。

梅林中的小姑娘穿著狐裘,襯得一張臉嬌麗十分,只是面色蒼白,眸中透出了幾分恨色,陸嶸身子微微一僵,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遇到蘇錦。難怪陸靜英會邀她來,她是故意的嗎?正要怪陸靜英,卻聽她十分抱歉:“二表妹,三表妹,往前多有得罪,還請見諒,我而今住在陸家,這等結果,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。”

原來妹妹是想和好。

陸嶸眉頭擰了擰,看向蘇錦,但她怕是不願意吧。

果然蘇錦不信,又見陸嶸同陸靜英一起,坐實了上次蘇沅說的話,真是搬回去了,心裏越發生氣,冷笑道:“今日不曾看黃歷,真正晦氣,三妹,我們回去罷。”

她掉頭就走。

陸靜英卻恭祝道:“聽聞孟家公子要與你定親了,二表妹,恭喜。”

蘇錦腳步一頓,回過頭,與陸嶸的目光撞在一起。

男人那瞬間,情緒覆雜,眸中好似充斥著混沌的海,震驚,難過,無奈,交織在一起,讓他的人顯得更僵硬了。蘇錦,終於要嫁人了嗎?他心想,終於到這一天了,孟家,那可是名門世家,委實相配!

在那洶湧之後,他的眸色一下又恢覆了平靜,好像死了一般。

這個人,真的完全不像以前了。

以前那個,總喜歡纏著自己,好像個小狗一般的少年,變成了寂寞無聲,顯得冷清的男人,再也不會上來說一句話,也不會多看她幾眼。蘇錦咬了咬唇,目光落在陸靜英臉上,她蒙著的面紗微拂,露出勾著嘴角的一張紅唇。

是得意吧,覺得她徹底分裂了她跟陸嶸,讓陸嶸死了心。

從此後,陸嶸是又會對這個妹妹言聽計從了嗎?

蘇錦拉著蘇沅就走。

“二姐!”蘇沅道,“你不勸勸大哥嗎?也許他會聽你的話。”

“我為什麽勸他?”蘇錦惱道,“隨便他去,他喜歡聽陸靜英的,就聽陸靜英的,跟我們有什麽關系?”

蘇沅看蘇錦很生氣的樣子,也不好勉強。

兩人回到屋裏,說了會兒話,蘇錦很快就告辭走了。

行到大房附近,她的腳步卻越來越慢,到最後幾乎是在徘徊,她知道自己心裏不甘,因為陸靜英。

這惡毒的女人,已經被毀了臉,沒想到竟然仍是一肚子的壞水,她勸陸嶸回去到底想幹什麽呢?今日還故意把自己要定親的事情告訴陸嶸,又裝得道歉的樣子,蘇錦想到那天落水的狼狽,還有摔傷退,躺了許久的無奈,突然轉身朝陸嶸住的地方而去。

“姑娘。”冬葵驚訝,“姑娘,那兒許多小廝,姑娘恐怕……”

“你不要管,我說幾句話罷了。”

她直行到陸嶸的院子,正要叫小廝通報,陸嶸卻提著一把劍從裏面走出來,大冬日,他穿著短打,似乎要去舞劍,露出修長結實的輪廓,比蘇錦印象裏,強壯多了。他的眉眼也不像以前顯得那樣輕浮,有種沈郁之色。

蘇錦怔了怔,一時都忘了說話。

陸嶸也沒想到會遇到蘇錦,霍然停下來,瞇了瞇眼睛道:“你有什麽事情?”

聲音冷冷的。

蘇錦倒有點打退堂鼓,覺得自己或許多事,可想到陸靜英,到底忍不下這口氣,咬牙道:“我之前以為你至少會識好歹,沒想到如此愚笨。陸靜英一而再,再而三的害我,你竟然還相信她嗎?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,她是絕對不會悔改的!她肯定藏著什麽目的,所以才讓你搬回去,你不要上這個當,還是回去姨祖母那裏住罷。”

她說得又快又急,陸嶸面色卻沒怎麽變,淡淡道:“她是我妹妹,她如何,我自會判斷。”

“你!”蘇錦差點氣死,指著陸嶸道,“她是你妹妹?可你此前不是跟她斷絕關系了嗎,既然如此,何必又反悔?”

“那是以前,我恨她傷了你。”陸嶸盯著她。

蘇錦被他的目光逼得忍不住退了一步,陸嶸親口說出來是為她了,她竟然心跳快了幾下。

“但現在,你不是要嫁人了嗎?”陸嶸緩緩道,“我為什麽要聽你的,我聽你的,難道你就……”他想說是不是,蘇錦就可以不嫁人,但到底沒能說出口。蘇錦從來都不喜歡他,何必還要自取其辱呢?

陸嶸閉了閉眼睛,提劍而過。

“你給我站住!”蘇錦在後面叫道,“陸嶸,我今日來勸你,確實是心有不甘,因為我被她害過,但同時,我也是真心希望你,不要再受她蒙騙!陸嶸,”她走過去,拉一拉他的袖子,“大表哥,因為我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,我不想看到你將來再受什麽傷害。”

她那句大表哥,叫得分外的溫柔。

陸嶸喉頭一堵,半響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他大踏步而去。

衣袖從手中滑過,蘇錦輕輕嘆了口氣,心想也不知陸嶸信不信她。

曹國公府的意思,到底瞞不住陸煥揚了,女兒在娘家住了那麽多日,吳宗炎後來竟再也沒有過來,他便是去吳家問個究竟,誰料竟被護衛攔住,才曉得,這國公爺夫人很早前就下了令,陸家的人一概不見。

陸煥揚氣得七竅生煙,鬧到曹國公的衙署。

曹國公勃然大怒,將桌上的茶盞摔了,安撫陸煥揚:“我回去定會好好教訓內子,不識大體,竟然如此慢待兒媳,我也會讓宗炎來賠禮道歉。”坐下來捏眉心,“出了這種醜事,委實是因……親家公,你也知道,而今形勢與我不利啊,每日弄得我焦頭爛額,家裏更是管不到了,疏忽了,才叫你受委屈。”

看曹國公一番道歉,陸煥揚氣消了些,問道:“國公爺,那你可有什麽主意?”

“能有什麽辦法,不過是板上魚肉。”

說出這麽喪氣的話,陸煥揚心頭一驚,他當初跟吳家結親,便是看重曹國公的權勢,總不至於現在就不得用了罷?他連忙道:“國公爺,您可是太後的親弟弟啊,打斷骨頭連著筋,蔡庸如何比得上?”

“蔡庸慣會迷惑姐姐,誰人不知?我也是一籌莫展。”曹國公拍拍陸煥揚的肩膀,“老弟啊,我想想,其實我們兩家暫時不來往也好,省得拖累你。”

這念頭,陸煥揚是一閃而過的,只不過被曹國公說不來,面未免不熱,連忙道:“我們兩家該當風雨共舟,只要有我幫得上忙的,萬死不辭。”

誰讓他尋上門來,就等著這句話呢,蔡庸這老狐貍滴水不漏,靠翻老底不成,還得要來狠的。曹國公低聲道:“蔡庸不死,我們這輩子便無安生之日,正好你我兩家又決裂,若你出手,無人懷疑。”

比蔣覆出手要安全的多。

陸煥揚心頭一震,擡起眼,看到曹國公眼中的冷芒,想拒絕的話也說不出,剛才可是說了萬死不辭的。他拔出刀在曹國公衙署一陣亂砍,罵罵咧咧的出了門去。

這件事傳到吳太後耳中,她吹了吹熱茶問常炳:“那陸靜英真的一直住在陸家?”

“是,外面都傳聞曹國公……”

看他猶猶豫豫的,吳太後笑了笑:“我弟弟我還不了解什麽性子嗎,說罷,是不是不要這個兒媳了?”

“聽說陸家的人都不準入國公府了,故而陸煥揚才會鬧上衙署,找曹國公算賬,差點還要殺了曹國公,把衙署的椅子凳子都砍壞了。”

吳太後嘆了口氣,自己這弟弟真是無情無義啊,她拿了陸靜英開刀,他便是將整個陸家都拋棄了。

不過陸靜英這女人本來也心性不正,陸煥揚教出這樣的女兒沒什麽可同情之處,她倒是一點不想管,放下茶盅問:“皇上身子如何?我聽說那傅大夫的醫治方法極為獨特,竟然是用蛇,沒把皇上嚇到嗎?”

“皇上還覺得蛇好玩呢,嚷嚷著鬥蛇。”常炳瞧一眼吳太後,“身子沒多少好轉,就是胃口大了一點兒,瞧著氣色也不錯。”

“嗯。”吳太後松了口氣,“那已經不錯了,傳下去,那傅大夫就留著吧。”

常炳應聲。

陸煥揚因為陸靜英的事兒,本來就滿心狂躁,這會兒又攤上刺殺蔡庸的事,便是經常在家裏練功,稍一如意又打罵隨從,蘇沅得知,由不得心驚膽戰,總覺得陸煥揚似乎有瘋狂的趨勢,該不會哪日沖到這裏……

定了定神,除非陸煥揚自己也不要活了,不然怎麽也不會這般胡作妄為,不過到底心神不寧。陸策正好又不在,便是去娘家散散心。

冬日冷,都不出門,屋裏點著炭,暖烘烘的,阮珍聽說蘇沅來了,抱著女兒迎接,笑道:“都會叫姐姐了,快來聽聽。”逗弄繡兒,“瞧,你三姐來了。”

蘇繡八個月了,眼睛生得又大又圓,與阮珍一個模樣,撅著粉嘟嘟的嘴叫,“及,及……”

模糊不清的字叫蘇沅哈哈大笑,揉著她的小腦袋:“繡兒,你是在叫姐姐嗎?好好念,我教你,姐——姐。”

蘇繡不明所以,只覺得蘇沅好像有點眼熟,伸出手往她臉上招呼,摸摸耳朵,摸摸鼻子,把蘇沅弄得癢癢,咯咯直笑,徑直就把她抱到懷裏,誇道:“繡兒,沒想到你比慎兒早說話呢,真厲害。”

似乎很高興,蘇繡又及,及的叫起來。

搖籃裏蘇慎才剛醒,蘇沅抱著蘇繡站在旁邊看,一時都分不清兩個孩子的長相了,好像蘇慎的眼睛稍微小了點兒,別的一模一樣。不過蘇慎不喜歡說話,就是動作很多,已經在床上會滾了。

蕙娘拉開被子給他穿衣服,露出一雙小手,捏成拳頭,白白的,圓圓的,好像饅頭一樣,蘇沅看得忍不住就去摸,太軟了。她放在嘴邊輕輕啃了啃,笑道:“娘,我晚上住這兒,跟他們一起睡好不好。”

阮珍哭笑不得。

蕙娘忍不住打趣:“姑奶奶這麽喜歡,下回自己生一個好了。像姑奶奶與姑爺這般的相貌,孩子定是跟小少爺,四姑娘一樣好看呢。”

蘇沅臉一下紅了。

生孩子……她都沒有跟陸策那什麽,怎麽生孩子,再說,她還小呢,不過看著這龍鳳胎,真是喜歡,她又輕輕啃了下慎兒的手。慎兒一點不討厭,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她,好像在說,再啃啃啊。

蘇沅完全舍不得走,這一待,待到天黑,實在是不得不走了才回去。

因要春節了,街道上格外熱鬧,不像往常還宵禁,蘇沅回去了一趟心情好,聽到轎子外面的吆喝聲,喧鬧聲,便是起了興致,叫轎子擡過去,笑著與寶綠道:“慎兒,繡兒馬上要周歲了,得提前準備下。”

她來到一家首飾鋪,說明來意,那掌櫃便是拿出花樣冊,都是用在金鎖上的,蘇沅看了好一會兒,挑得兩個出來:“二月之前一定要打好。”

她付下定金。

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那麽多的鋪子,那麽多人,偏生竟然遇到,韓如遇立在門口,臉色瞬時變得有些發白,上峰添了孫兒,他是來買金鎖的,不想蘇沅也在。他心想,母親這陣子總與他提起哪家哪家的姑娘,若在平時,驕傲的母親絕不會勸他早早成家。許是自己表現的有些明顯了,郁郁不歡。

可又怎麽辦呢,不經意間,她又闖入眼簾。

這是上天的玩笑?這是上天的暗示?韓如遇走進去,從蘇沅手邊拿過花樣冊:“就這些,是嗎?”

男人聲音發沈,活似他前世惱火的樣子,叫人害怕,蘇沅渾身起了栗子,要離開。

“蘇姑娘……”他叫住她。

已經嫁人了,怎麽叫姑娘?蘇沅咬唇道:“你該叫我陸少夫人。”

“好吧,陸少夫人。”韓如遇把花樣冊遞給她,“你剛才選了什麽花樣,我也是予人送金鎖,倒不知選什麽,你能幫我看看嗎?這種東西,我們男人不太清楚。”

蘇沅怎麽會幫忙呢,她避之不及:“送禮是心意,自當你自己去選,告辭。”

仍舊是那麽冷冷的態度,韓如遇始終想不明白,蘇沅為何要這樣待他?從始至終,他沒有做過令蘇沅厭惡的事情,韓如遇怒中心來,突然失去了理智,一把扣住蘇沅的手腕:“少夫人,我有件事不明……”

他眸中似燒著火,蘇沅惶然,用力抽手,然而韓如遇的手勁非常的大,根本掙脫不得。

外面的陳新見狀疾步上來,一掌就推向韓如遇,韓如遇始終是讀書人,哪裏能擋得了陳新的功夫,整個人急退,猛地撞在了墻壁上,只覺後腦一痛。在一陣漆黑之後,有什麽東西,如同海浪滾滾,突地全都湧入了腦海。

一位姑娘全身縞素,立在芍藥中,回眸看來,宛如月中仙子,可望不可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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